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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思平住菊花村24号·听其名会以为是郊野里一片菊花簇拥的村屋。其实是师大校园内教师住宅区,位于篮球场边,与陈思平的实验室近在咫尺。九月初陈思平刚进实验室,忙得焦头烂额,烦恼男生宿舍的无规律作息,便搬过来了。
两室一厅的小规格旧房,倒家居齐备。木地板,客厅有电视,藤编的桌椅,正合陈思平性情。房东老太太是师大的老教授,已退休,因早搬了新房随儿女同住,便把这旧房出租。“最欢迎你们研究生来入住,文明高雅。”老太太一脸慈祥而认真,想必当年是个严谨的人物。她央陈思平找个合租,她跑来一趟委实辛苦。他便付了双份租金,让她满意离去。
贴了招租启事在校园,两天后陈思平便第一次见到朱湄了。
原本没打算与女性同住。她来看房随陈思平看了整个格局,坐下来茶未沾湿唇便不动声色的说明天就搬来。如此干脆的女子!然而冷漠,淡定。陈思平便不想再去贴启事,给了她钥匙。反正各有一番空间,男女又何妨?况且,她是个美丽的女子,娇小白皙。走的时候留下背影,陈思平见到他她挺直的小脊梁,感觉有足足十二分的疏离姿态。
第二天中午从实验室回来,就见她便已搬来。房门紧闭,里面传来细碎声响。本想问她需要帮忙否,陈思平并不冷漠,但想到她那拒人千里的姿态他平还是回了房间午休。
接连几天,陈思平都没有与她见面。日日忙着试验,在家的时候,都见她她房门紧闭,偶尔有轻微的似翻动书页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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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道她的名字是那天百无聊赖在阳台上看下面围墙外铁路上的风景。她出来晒衣服,晾好在衣架上的衣服一大摞。见她举得高高地吃力,陈思平连忙接过来。“我来帮你吧!”她顺势给他,腼腆一笑。一低头,柔顺的直发垂下脸颊,在阳光下映出一抹娇美模样,看起来清新又精致。“我叫陈思平,化学系研二。”她一件件从他手里接过衣裳了挂上晾衣绳,他们配合得安静又默契。似有一分钟的空白,她启齿:“朱湄,攻对外汉语,和你同级。”“哦,所谓伊人,在水之湄?”她赞同地略微点了下头,“谢谢!”便轻步回了房间。
一个多月里,都不过点头之交,朱湄待人疏离有距,礼数尽到始终难以接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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渐渐熟悉起来是一晚回来,陈思平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。朱湄就转动门锁替他开了门,迎上来,“陈思平你终于回来了!”,陈思平有些狐疑进得屋子,“快来帮我看看我的电脑好吗?竟然保存不了文档……”她少有的那么急促语速。陈思平便进了她的香闺,帮她解决问题。还好陈思平电脑技术不赖。
“这里,思平,在这儿,思平……”她指点,他手执鼠标跟着。她竟情急下唤他思平,陈思平只觉心暖暖的。电脑只是中了病毒,她不懂得将杀毒软件升级。他教她在线升级查杀病毒,一会儿电脑便正常了。“谢谢!”她高兴地脸有些红。
晚上陈思平就梦见朱湄,梦中与她相对而立,朱湄长发垂垂,只是浅笑,却不言语。他默默看着,想走近。忽而朱湄影像如薄雾一般,径自散了。醒来竟觉有丝甜蜜流淌在心里。
渐渐,似乎感觉他与她成了一个屋檐下的“同怜鸟”。陈思平作息规律,中午去食堂打饭便帮她捎上一份。她露出惊喜的神情,却不似初来那么生分老把谢谢挂在嘴边。一起坐在藤编的桌椅边吃饭,一起看电视,吃完她洗碗。晚上陈思平忙得太晚回来,朱湄已热好水在暖壶。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,让陈思平竟以为是天长地久的细水长流。
4·
爱情要降临的时候,他夜夜辗转难眠。终于积攒了勇气,虽然不是第一次对女生表白,但是在决定与之共渡一生的女子面前,陈思平还是紧张了。
朱湄没有在客厅看电视。房间有灯光,陈思平便敲门。无人应,正准备离去,门吱呀打开。还没开口,朱湄突然抱住他。“思平,我该怎么办?”他颤抖地抱她进屋,坐定拿纸巾替他擦了眼泪。“他不要我了,他一个人出国……”
陈思平知道了朱湄的情事。她与男友大一便一见钟情,毕业一起考研,男孩在北方她调剂来师大,约好一起出国共创幸福。朱湄为了全力考到对外汉语高级教师资格证来租房以安静看书,才获悉考上了,远方便传来分手的消息。
不知是喜是悲。陈思平抱住她,“让我来好好照顾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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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陈思平早早回家,系了围裙煮好香喷喷的饭菜。“湄,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啊!”朱湄闻声开门出来,已是一副无谓的表情,看他一眼又忙去帮着端餐盘什物。“真香,思平你真好。”她微笑,言语熟悉得俨然他的新妇。陈思平心里暖洋洋地,吃饭间陈思平说着他的实验,她讲她又看到一篇好的文章,昨晚的事都绝口不提。
傍晚,他陪他一起散步在院落外面的铁路。她孩子似的走在铁轨两道,双臂因无法平衡而在空中挥舞,他便扶着她。她倚在他身边,依旧无声地练习平衡。“思平,我可以自己走了。”直到她温柔地发话,他便放开手,仍一旁跟着她慢慢走。看着无尽延伸地铁路,他竟觉得他的幸福就有那么长。从窄道上落下,她孩子气地嗔道,又掉下来了……
至此,日日他早早回来,给朱湄做饭,陪他散步铁路,夜晚和她一起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,给她的电脑清除病毒……
陈思平第一次吻了朱湄是个周末的晚上。陈思平是情不自禁,和朱湄一直似熟悉很久的恋人,却始终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隔阂在两人之间。陈思平吻了朱湄,朱湄只是别过脸去,有泪滴滑落下来,他吻去那晶莹的颗粒。朱湄仍不懂声色。良久,朱湄突然迎上来,热烈地吻了陈思平。陈思平任那温软的舌尖在他嘴里缠绵,久久舍不得放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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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月底,深冬季节,身在春城也是能感觉到寒冷的。陈思平又早早地回来做饭。朱湄并没有从房间出来迎接他并一旁帮他。他径自细心地择菜淘米,为心爱的人做每一顿饭都是幸福的。饭菜都盛好,陈思平才敲了敲门,无人应。他扭开门锁,轻松地门就开了。陈思平呆住了。
屋内无人无一物。朱湄走了。如开始那样无声地来,无声地去。
陈思平似乎并不惊讶于突如其来的变故。
他仰面轻泣。
陈思平知道朱湄从来没有爱过他。有次给朱湄电脑清除病毒,无意间看到她写的日记。她不会为陈思平停留,她说她的宿命就是漂泊,以及追逐那不可能重续的梦。她每次平衡在铁轨两边窄道上,心里默念的是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赶上他的步伐了……
他仍极尽温柔地呵护她。然而,她,始终在水一方。虽然给了他最热烈的吻。
桌上,留给陈思平的是两行字:知君用心如日月,事夫誓拟同生死。
如此决绝,陈思平何尝不知下句: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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菊花村24号又只剩陈思平独自居住。房东老太太回来收房,惊讶地问:“是不是经济上难承担,怎么不找人合租呢?”陈思平苦笑。老太太似看懂什么,摇摇头离去。
陈思平也搬离了菊花村24号。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来的生活。日日以实验室为家,刻苦劳作,写高水平论文。导师说过有机会去德国交换一年。朱湄,这个名字始终是他心里的朱砂痣,她说过要去德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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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机抵达的一刻,陈思平慨叹良久。他终于可以来到梦寐以求的国度,重续菊花村24号情事。
业余时间里,他四处寻找一个叫朱湄的女子。街头,旅店,外事处……
疲惫,然而还有梦存。
陈思平忙得顾不上与国内同学联系。
9
一年很快过去,陈思平回国故里。当然,没有朱湄同行。
才知道,校园网上还在流传的一个故事:菊花村24号情事。
陈思平与朱湄再一次错过。
菊花村24号情事讲述了一个等待情人的女子。曾在菊花村24号邂逅一个叫思平的男子,他对她极尽温柔体贴,关怀备至。她终究忘不了前程旧事默默离开。等她蓦然回首,重回旧地时,菊花村24号已物是人非。她高价重新租回,每天煮他曾爱做的冬瓜排骨汤等他回来。
她把故事写在网站上,等他,或者知情者相告。
那时,他却在异国他乡找寻她。
他立即奔赴菊花村24号,却又是物是人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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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依然记得第一次她留给他寂寞疏离的背影。她说我叫朱湄。他说,所谓伊人,在水之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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