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月13日，除夕夜。爆竹与红灯笼耀眼地绽放着,此起彼伏,或明或淡。

　　山西省人民医院急诊室里，11名医护人员按部就班地工作着。18时到次日早8时，14个小时内，不时有病人前来就诊。

　　除夕夜的急诊室，众生苦难，急待救治。

　　镜头一

　　除夕夜没有年的味道

　　13日18时，万家灯火，爆竹开始震天响，省人民医院急诊夜班大夫接班了。这里的急诊两班倒，早8点与晚6点是两个交班点。一个班要上14个小时。

　　与往常一样，每个班共3位大夫、6位护士，加上B超室与心电图室值班医生，共11个人当班。

　　急诊设有三个科：内科、外科、重症监护(ICU)。当班大夫分别是刘文操、乔建新、段治中。他们在急诊的时间都在十年以上。

　　第一位来就诊的是个52岁的男人，18时45分，被妻子与孩子送来。护士立即将他扶上急救床，推进处置室。他是位脑出血后遗症患者，排尿困难。他瞪着双眼，脸憋得铁青。妻子在一旁不住地抹泪，两个儿子站在床边回答着大夫的问题。从这忧伤的一家人身上，看不到一丝年的味道。“怀疑尿道损伤！”初诊后，乔建新立即让护士呼叫泌尿外科的大夫来进行专业处置。

　　5分钟后，一位阻止别人在自己车前放炮的小伙子带着一身伤走进来，右手拇指处，被划出一道血口。乔建新刚开出皮试单时，一位52岁的妇女由子女陪着赶来了。15分钟前，她进厨房时滑倒，右手腕撑地时骨折。急诊呼叫骨科。5分钟后，在十层骨科住院部值班的大夫张登君赶来开始处置。

　　段治中大夫接诊的第一个病人是脑梗病人。他连下几道医嘱，与家属一道送病人上楼做检查。忙了快一个小时，19时20分，他终于回到ICU监护室。

　　三年除夕值班的经历，让段治中寻到了一些规律：21时—23时，吃坏肚子、喝醉的病人多；23时—次日1时，被炮炸伤的病人多。凌晨三四点时，病人就少得多了。“其实，除了打架斗殴的少了些，什么样的病都不少。”坐在分诊台的护士万鲜红，有着十年的急诊经历，她对除夕夜来就诊的病人，总结出一句话：都是非来不可的，一分钟不敢耽误。
镜头二

　　重症病人一拨接一拨

　　19时29分，第一位被炮炸伤的患者来了。他姓王，60岁，举着被炸伤的左手，踱进急诊，血流不止。“我以前就这么手拿着二踢脚放，放了几十年也没出过事，这次二踢脚在手里就炸了。”他走路慢，说话也慢，被快速带入外科处置室。乔建新取出一套手术用具放在操作台上。天蓝色的无纺布摊开，中空，病人的手正好探入。

　　王老汉左手的每根手指上都有一个血窟窿，大拇指上的最重，皮开肉绽。这手上的每一处伤口，须反复多次清洗，哪怕有一点炸药粉藏在里面，都会不停地发炎。包扎这只手，乔建新一直工作到22时。将所有的伤口缝合，再一一缠上绷带。

　　从20时开始，被送入ICU的重症病人一拨又一拨。

　　脑梗、心梗、深度昏迷，全是老年人。身边拥着一圈儿女。他们一个比一个急，红着眼，一进门就叫大夫。“快来看看，快点抢救。”大厅顿时被堵得满满当当。

　　22时，护士交班。王学庆顶替万鲜红，坐在分诊台上。她在省人民医院当护士已经13年了，有10年在急诊。除夕夜，她与丈夫都是夜班，10岁的儿子自己在家。儿子早习惯了，只是不满地嘟囔了一句：“你怎么选这么个职业！”

　　记者坐在分诊台前，与王学庆面对面，看她熟练地接听着两部电话，与医院各科室值班大夫保持着联系，应对着不时进出的人们。

　　23时，一位酒醉的中年男人被架了进来，见他吐血吐得厉害，王学庆直接将他分配进ICU。

　　几乎同时，一位42岁的男人，右脚悬空，跳着进来了。他带着哭腔讲述，刚才在朋友家吃饭，告辞时，身后有一堵玻璃门，他直接穿门而过。右手被切出好几道口子，右脚疼得没法落地。

　　他晃着右臂，鲜血一直滴答流进外科处置室。妻子与一位朋友陪着他。乔建新在伤口处打下一针麻药，开始给他缝伤口。

　　突然，外面的爆竹声渐大。原来，还有半个小时，农历虎年就到了。

　　当零点的钟声敲响时，乔建新将病人的伤口处理好了，并叮嘱三天后换药，两周后拆线。

　　在震天响的爆竹声中，记者随乔建新坐在分诊台前，与王学庆一起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，仰头看夜空中盛开的火树银花。
镜头三

　　急诊室常常哭声不断

　　ICU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，压住了外面的爆竹声。“晚上10点多,老太太还与家人有说有笑的，可不一会儿就大面积心梗，情况很不好。”王学庆神情黯然地听着家属哭诉。接着，在爆竹声声中，男人们开始联系车，准备将老人送回老家村里，女眷们始终在痛哭。

　　大年初一凌晨1时许，一位年轻父亲走了进来，犹豫地询问，眼科有值班大夫吗？王学庆急得直问，患者是谁？“我儿子十岁了，放炮炸着眼睛了。他的鼻子也开始流血了，他妈在车上抱着他呢。”年轻的父亲掏出揉搓成一团的病历本，递给王学庆。

　　站在一旁的男子急了，一股脑开始讲述：“我们是朔州的，孩子除夕夜里一个人放炮被炸伤了。我们那儿的大夫让来省城。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才赶过来。”

　　说话间，王学庆已经拨通了眼科值班大夫的电话，让这位父亲直接与医生通话。得到的答复是：病情重大，得手术，速去省眼科医院。

　　年轻的父亲放下电话放声大哭，被同伴架了出去。

　　镜头四

　　“就想着抢救生命”

　　一个身穿黑色皮草的年轻女子走进大厅。她个子不高，体态玲珑，眼角眉梢十分俊俏。双手缩在宽大的衣袖中，神情平静。身后跟着个风风火火的高个男子。

　　站在分诊台前，她不开口，那男子冲着王学庆喊：“胳膊被玻璃划伤了，谁管？”

　　王学庆上下打量着他，想找出伤口：让我看看，你伤着哪儿了！

　　女子伸出左臂，揭开敷在手腕上的创可贴，一道血红的口子！男友在一旁解释：被茶几玻璃划的。

　　伤口像咧开的嘴，不停地汩汩冒血，看得人心头一紧。

　　乔建新初步诊断，发现肌腱被割断，让王学庆火速请骨科大夫张登君来缝合伤口。
　张登君刚将科里的病人安顿好，吃了点东西，再被急召至急诊。裹着省人民医院手术专用棉大衣，接到电话三分钟后，他赶到了。这是他今天第七次下来。

　　为了抢时间，他决定就在处置室进行缝合。

　　肌腱在哪里？张登君将自己的左手向内弯，手腕处立即鼓起两条硬邦邦的“骨头”。

　　这可不是骨头，而是肌腱，老百姓常说的手筋。张登君让“皮草女”照样做，以寻找被割断的肌腱。

　　“玻璃咋能割成这样？”记者问？张登君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遭遇外力，人的本能是用胳膊抵挡，伤口应当在胳膊外侧。”他抬头看着“皮草女”：“像这种伤，可能是自己割的，右手持刀，正好砍左手！”

　　这对情侣一言不发，算是默认。

　　为了寻找肌腱，柔弱无骨的雪白手腕上，再被向下切开一厘米。十分钟后，肌腱找到了，开始缝合。尽管疼得直哆嗦，可“皮草女”在男子铁青的脸色中，始终一声不吭。

　　看着比缝衣针还细的针尖，来回穿梭在女子的皮肤上，男子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，气哼哼地说：“要疼，你就说，让医生再给你打点麻药。”“我一点也不疼！”女子一点儿不领情。

　　半小时后，记者再次进入处置室，这对情侣已经肩并肩坐在一起，疼痛难忍的“皮草女”已将头靠在男子肩膀上，每缝一下，就叫疼。胳膊也不停地动。

　　张登君不时大声要求她别动。可是不奏效。“再动，我缝不好，留下的疤就更大了啊！”这一嗓子，才让她安静下来。凌晨3时，这道伤口仍在处置中。

　　3时50分，王学庆清点了接诊记录，共接诊29名患者。

　　4时30分，段治中来到大厅，他终于可以坐坐了。

　　记者急忙与他聊了起来。“除夕夜上班，感觉与平常有啥不一样？”

　　段治中仰着头愣神，没有立刻回答，过了好久，回过神来，缓缓道：“穿上这身白大褂，这么紧张的工作，就想着抢救生命……”(康景琳)